春夜的風從來不是靜靜的走進來,總帶一點喧囂,許是狗吠、人聲或蟲鳴;或者帶進一點春晚的炊煙、草腥與芬芳。躺臥在捱窗的位置上,閉眼也能看見風流洩一地的足蹤,月光般空明,似泉石撫觸,令人不捨入睡,尤其,最近總聞到花香。

花香總令人忘了窗外夜市旁的小巷就是攤車的墳場。鏽蝕的把手、洩氣的車輪、剝落的漆色透露出商販競爭的激烈,帶點鳥盡弓藏的意味。每當天亮,每當一個流行戛然而止,小巷就發一個號碼牌、一個角落給被淘汰的攤車,夜市日日上演這樣的戲碼 : 輝煌,或者輝煌過後。小巷裡的灰牆被一樣一式的傳單遮去半邊臉,一片白色底上壓著的幾個同心圓圖樣是此地的太陽,夜裡如鴿子麕集在角落的灰,忙碌一天沾惹的塵埃,總因此四散而去,尤其當夜走向清晨的時候,晨曦是爭吵過後落在淚珠上的吻,讓一切的疲憊都值得。

前日清晨步出大門,陽光鑽過排排攤車的間隙,整齊躺在無人的小巷裡,長長的一串,彷彿攝影師在懊惱之下啪一聲從相機裡抽出底片,全然放棄似的對著陽光忡怔時,臉上爬著的光影,一格格浮動著不同畫面,就算不洗出來,由旁人眼中看來,在追求美的偏執上,也已達成目的了 。

花與葉扶疏的枝影是地上畫好的格子裡的圖樣,回頭頂著刺眼陽光望去,原來是冬天時從牆下冒出蔓生而至燈下的,一株開花的小紫藤,纖細的身軀看來禁不起風雨的催折,但攀緣在牆上的枝葉仍不失那份蔓生性木本植物的堅強。我開始沈湎於牠日後根壯葉茂,將屋子納入懷抱的想像裡,啊......幾近狂亂的,那可能是十年之後了, 要提醒房東別拔了它.....。

但十年之後又如何呢?十年後我們還會回到這裡嗎?十年後紫藤還在嗎?為什麼要這樣問?難道十年後一切都不一樣,就有遺憾嗎?

「一回首,滿城的藤花都開了。」--路傷

真好,心裡有滿城藤花。儘管今天見到的紫藤在數量上不夠震撼,但詩意上已經足夠了;儘管今天看不見像天穹般覆蓋視野的紫色花海,在這狹小的巷子裡我能夠見到的春天也已經足夠了;儘管還會有許多未知的考驗,能如此的認真,也足夠了。 就像攝影師臉上躺著的陽光,透過未曝光的底片落下來,無論是遺憾、殘缺、悵惘的美感經驗,美過就已足夠了。

春天終於忍不住的來了,我踏著風離開巷子,一片花瓣掉進我的背包,開滿在背包底,當晚風吹起不再飄進花香,再從心底拿出那份春意告訴你,管他十年之後,管他小巷都已頹圮,是否滿城藤花,至少,我們之間美過。








後記:舒服得幾乎要忘了春天曾是我最不喜歡的季節,許是那年春埋的花瓣終於化作春泥了。



2007.04.07通勤途中


好多燒焦的太陽,掛在牆上休息,一半曬乾,一半蔭乾,等腳踏車的主人回來時一起回家蓋滾滾的蘿蔔湯。


一半在地平面上,一半提早休息。地平面上有綠意,有爪牙。


樹蔭遮不住太陽,太陽擋不住行人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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