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弟坐在床下,我不斷大叫並朝他走去,他被恐懼逼到了牆邊,他越哭我越氣,氣憤地給他一記飛踢(可能不只一記),嚇得他窩在牆角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我説:「姊~我不敢了啦~」,從腳下的彈簧床,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。
我忘了當下有否氣消,還是覺得自己也做得太過份了而呆楞,也不記得那天母親為何沒有出面阻止,總之那畫面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,每每想到心就糾結,不住嘆氣。
10年後,大學畢業,因為和妹妹聊起兒時愚蠢的點滴,才和弟弟聊起此事,弟弟聽了大笑並告訴我,他完全沒印象。我心中鬱結已久的烏雲頓時飄散開來。
最近,阿嬤突然跟我聊起我小時,因為弟弟一直哭,我剛洗完澡出來又不知在賴皮什麼,阿嬤一氣之下,拿起竹條開扁。我邊哭邊爬上阿嬤床邊的櫃子,久久不肯下來,一時之間,兩個小的哭得屋頂要掀掉了。阿公回家見狀大罵:「是要吵翻天囉!」阿嬤說,那次她打我還真的覺得很捨不得。
「你干ㄟ記哩?」阿嬤拍拍我的手。
霎時,我想起了那一天。我想起弟弟的哭聲,我想起自己爬上櫃子不肯下來,只好細數牆壁上阿公釣魚得到的記載豐功偉業的獎狀,我想起阿公回來後和阿嬤爭執的對話聲。
我想起了,每當我想起給弟弟飛踢的那一天,心裡油然而生的愧疚感,是多麼的沈重,有如手洗牛仔褲時,浸入水裡後,從臉盆底撈起一般,心裡的不捨,是多麼的椎心,如同指尖被考卷劃破的瞬間。
於是,我拍拍阿嬤的手:「我抹記哩啦。」
阿嬤聽了笑說:「抹記哩丟後。」
原來,知道對方的愧疚之後,也會產生另一種愧疚。因為,會為你感到愧疚的,往往也是你很重要的人。
現在想來,弟弟是真的忘了嗎?
我又不住地愧疚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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